第57章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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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牡丹
白落寒緊接著又問：“我若真娶了她，你當如何？一刀斬了她？”
言若凝憤憤道：“要斬也是斬你。”
白落寒輕輕挑眉，面上掩飾不住的笑意，“以什麽身份？”
“能以什麽身份，那就什麽身份。”
“你真舍得我死？”
“舍不得。”
言若凝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問答機器，此刻他問什麽她都在乖乖回答。
片刻後，他又問：“答應嫁給我了？”
言若凝磨了磨牙，心裏悶聲罵了他兩句。
罵完後，她應和他道：“嫁，嫁嫁嫁！你這麽樂意，我還怕什麽！賺的是我！”
白落寒實在經不住，笑的快要合不攏嘴，“嫁給我，你覺得賺了？”
“嗯。賺了。”她乖巧應道。
“好，我記住了。”
他附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帶著承諾的輕吻，溫聲道：“菀菀，內丹先放你這。等你什麽時候，看清楚自己的心了，我再拿出來，用別的法子給你解毒。”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落寒自動忽略了她這句，轉念道：“不過我要提醒你，至少是在這一個月內，你不能和我分開太久，而且每隔三日就要服用方才的藥。”
言若凝咬牙，惱道：“你故意的吧？”
白落寒站起身，笑道：“若能讓你離不開我，這樣也好。”
言若凝被他唇角的笑意晃了眼，想著自己今日在招搖山那些不正常的言行舉止，愈發的看不清自己的心。
她是不是……對白落寒，有了其他的心思。
言若凝閉上眼，偏過了頭，不想再說話。
白落寒也不忍再打攪她，給她蓋好了被子，輕言道：“睡一會兒吧。我晚些時候再來餵你喝藥。”
他走出屋子，關緊了門，似乎還吩咐了門外的侍女幾句話。
言若凝心裏煩躁，又睜開了眼。
“誰要你餵我喝藥？！”
她朝著門邊揚聲喝了一句。
瘋了，都瘋了。
她一定是得了瘋病，才變得這般不正常。
她就知道，一直這樣同白落寒接觸，是得出大事的。
言若凝闔上眼，竭力讓自己腦子放空，不要胡思亂想。心裏沈重的很，得安定睡一覺才行。
然而她只聽見腦中的時鐘在轉，翻來覆去的，又覺眼睛困，又靜不下心來。加之身上還有點疼痛感，無法入睡。
“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她開始數羊。
……
……
“二零二一只羊、二零二二只羊。”
言若凝翻了翻身，心裏一陣懊火，坐了起來。
她掀開床被，正想去倒杯水，門忽的一開，白落寒走了進來。只是此次他身後還跟著個白萱瑤。
“怎麽還沒睡著？”他略感驚訝。
言若凝沒說話，倒是白萱瑤湊了過來，抓著她的手就連連發問：“嫂子，你好些了嗎？還疼不疼？眼睛呢，眼睛看得到嗎？”
“我無事。”言若凝沖她微微笑了笑，隨即看向白落寒，“那個……幫我倒杯水唄，口渴。”
白落寒照做，給她端來了水。
言若凝捧著杯子一口喝下，數了這麽久的羊，那可真是太口渴了。
等她喝完，白落寒手伸到枕下，拿出了一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先前小雪給言若凝的那枚銀杏葉。
言若凝望著那銀杏葉，心裏瞬時慌了起來。
“我有話要問你。”
白落寒拿著銀杏葉，轉著打量了一遍，“你和夢無影去凡界，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人？”
言若凝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啞然。
“別騙我。”他又說。
言若凝轉了轉眼珠，陡然想到了那位說和言賀有仇的公子。
“……說起來，是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說來聽聽。”
她如實道：“我遇見一位仙君，長得很好看。他說他和言賀有仇。就是在幽都的時候，我說的那個。”
“長得很好看？”白落寒似乎只註意到了這一句。
“好看。”她說完，立馬又補了一句，“只是不及你好看。”
白落寒微微點了點頭，並未要對此刨根問底，試探性地又問：“你就沒有碰到什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那他說的定然是小雪了。可白落寒怎會對這銀杏葉和小雪的事，這般在意。
言若凝想不太通：“你為何要這樣問？”
她這話一出，便是已經承認自己遇見了。
白落寒微微蹙眉，“她和你說什麽了，怎麽還送你這個？”
言若凝反問他：“你是認得她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
“這東西確實是那小姑娘給我的。”
小雪，這是他猜出來的，我真沒有想說的意思！
而且……聽白落寒這話意思，分明是認識小雪的。上回小雪與她談話間，也主動提到過白落寒。他既認得那銀杏葉，必然是知曉此物的主人是誰。
言若凝心裏暗自道：小雪，我發誓，那天晚上的事，我絕對只字不提，打死也不說。
“我聽她說話，分明不像是什麽小仙神，我問起她的年紀年齡，她很是不樂意說。”
她話音一落，白落寒忙問：“你說她老了？”
言若凝搖頭，“哪能啊，我只是喊了一聲前輩，她就立馬變臉了。”
白落寒猜測道：“她是不是和你說，她姓雪？”
“她讓我喊她小雪……”
“噗！”——她尾音未落，旁邊的白萱瑤一口水噴了出來。
“？”
“咳咳咳！”
白萱瑤慌亂地擦了擦衣上的水漬，一邊往外跑一邊喊道：“我什麽都沒聽見！”
這落跑的模樣，跟撞見鬼一樣的。
可那小雪姑娘，看著不像什麽惡鬼啊。一身白衣純凈無害，還生了一張真.天仙的臉。
言若凝疑惑的問白落寒：“你真認識啊？”
白落寒似乎是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將那枚銀杏葉塞回她手中，叮囑道：“這可是寶貝，好好收著。”
“白落寒！”他起身正要走，言若凝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問我的話我都說了，你得告訴我，那位小雪姑娘，到底是何身份吧？”
白落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下次見著她，你自己問。”
“哦。”言若凝松開手，看出他的確不願意說，沒有再追問。
“別多想，她不是什麽壞人。”白落寒看出她面上露著些許不安，添說了一句。
言若凝點點頭，“嗯，我知道。”
“還有——”
他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我與盛清淺，在這之前不過兩面之緣，並無其他瓜葛。”
呃……他說這個做什麽。
因為她今日連番的不正常？
“那個……”言若凝覺得尷尬，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話。
白落寒瞧著她這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菀菀，我不會喜歡她，更不會有娶她的意願。”
言若凝：“……”
“我說過，我心裏只有你，斷不會多看其他女子一眼的。”
言若凝低下頭，臉熱得不敢再看他。
白落寒靜站了片刻，見她一直不說話，便也不再多言。
等到他走出去，言若凝才再次躺下來。
乖，閉眼，睡覺。
此刻竟不知是怎的，仿佛心裏落下了一塊沈重的石頭，她數羊數到五十二只的時候，就自然入睡了。
這一覺睡的很安穩，言若凝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眼睛還是有些疼，似乎她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心口一陣一陣的刺痛。她坐起來，才瞧見白萱瑤站在窗前，手裏折著一株雪梅。
“萱瑤？”言若凝輕輕喊了一聲。
白萱瑤聽得叫喚，連忙放下手裏的花，朝她這邊走過來，笑嘻嘻地問：“嫂子，你睡得可好？”
“挺好的。”
言若凝揉了揉眉心，覺得這屋中很悶。
“嫂子嫂子，我帶你出去走走吧，不然等會兒該不舒服了。”白萱瑤拉住了她的手。
言若凝微微詫異，“是你哥讓你在這兒等我醒來的？”
“對啊。”白萱瑤如實道，“他說你醒來必然會覺頭悶不適，需得出去散散風。”
這白落寒……委實心細。他對她，比她自己都要上心。
“嫂子，你知道嗎？我哥對你可好了。”
“我真沒見他其他人這般在意過。”
“你稍微出點事兒，他就擔心得不得了。”
“他怕你頭疼，親自去天山給你拿藥呢。”
白萱瑤一直說個不停。
言若凝倒是發現了，這丫頭與夢無影一樣嘴碎。
“嫂子，你理理我嘛。”白萱瑤晃了晃她的手臂。
言若凝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他對我好。”
她又問：“那你還難受嗎？”
言若凝搖頭，“我好歹也是個活了一千多年的神仙，哪兒就這麽受不住疼痛了。”
這句話，她儼然是在昧著自己的心說的。她最怕疼了，如果可以，她寧願用自己活不久來換取以後都不再受疼。
白萱瑤一路邊說話邊摘花，還數著邊上的果樹有沒有新生果子，當真跟個小孩子似的。
言若凝本心境緩和不少，原本有些昏沈的腦子也很清晰了，直至他們走到了後山的一條小徑。沿著周邊的花草，濃烈的花香撲到了鼻間。
經過前方的幾棵桃樹，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牡丹花，這一整片山頭都是，開得極其繁盛。她在招搖山的時候，見到那些牡丹，心裏過多或少的詫異的，不知誰會這麽喜歡種花，弄了那麽多。
可眼下這白茫茫的一片，只令她百倍驚詫不止。
她尋不到一個理由、一個白落寒種這些白色牡丹花的理由。
言若凝看得有些呆，白萱瑤忽的拍了一下手，“哎呀，差點忘了，這裏是不能來的！”
言若凝怔怔地看著她。
白萱瑤朝她眨眨眼，本是想解釋一下的，不知想到了什麽，轉念又說，“罷了罷了，我哥那樣喜歡你，我帶你來這裏，他一定不會說什麽的。”
言若凝隨手折下一朵花，捏了捏花瓣。
“這些牡丹花啊，都是我哥親手栽植的。還灌輸了很多他的靈力，可保常年不雕零。”白萱瑤也折了一朵，笑呵呵道，“我真是沒見過他這樣的，殺人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對待這些花，倒是上心的很，唯恐它們會雕謝。”
“而且，他有時候喝多了酒，還來這裏，同這些花說話。”
“一個人自問自答的。”
白萱瑤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犯什麽瘋病。”
那他……必然是很孤獨吧。身側沒有知心人，也沒有能緩解憂愁的法子。心裏煩悶，便來這裏傾訴。
言若凝心口一滯，她忽然間憶起了自己做過的噩夢。
她夢見白落寒死的時候，好像……
言若凝定睛，環顧了一下這四周。那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的。
——“牡丹天姿絕色，雍容華貴，用來讚謂心愛的女子，豈不更好？”
她腦中不自覺地浮出了這句話。
牡丹……
她朝前伸了伸手，覺得眼前很是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那些噩夢，清清楚楚的浮現在腦中，揮之不去。
言若凝閉了閉眼，再次望向前方的時候，卻看見那些牡丹全都變作了紅色。
一如那個噩夢中，白落寒死後，他的心血染紅了這整片花。
言若凝捂緊心口，猛然間跪倒在地，噴出了一口血。
“嫂子！”白萱瑤慌忙地扶住她，被嚇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嫂子，你……你怎麽樣啊？別出事啊。”
言若凝又咳了一口血，一下驚覺，白落寒……他們從前經歷過什麽，他們很早之前……發生過什麽麽？
“嫂子……你……你可別嚇我啊！”
白萱瑤胡亂地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血，很是驚慌。
言若凝稍稍推開她的手，啞聲道：“無事，我們回去吧。”
“哦，好。”白萱瑤扶住她站起，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她會磕著碰著。
路上她清理了血漬，離開後山，才再次對白萱瑤開口：“你哥回來了嗎？我想見見他，有話要問他。”
“回來了啊，這會兒大概在餵魚呢。”
“餵魚？”
言若凝實在笑不出來，這人、還真愜意雅致。
她想到白萱瑤的那些話，怎麽都不能聯想到，那個喝醉酒後躺在牡丹花叢裏和身邊的花花草草傾訴心聲的魔族尊主。
白萱瑤帶著她去了池塘，白落寒果真在那。只不過他此刻不是在餵魚，而是在池塘邊上的小花園裏——修剪花枝。
“哥！”白萱瑤高聲喊了喊他。
白落寒朝她們看了一眼，只是對言若凝微微笑了笑，並未說話。
“那嫂子……我先走了啊。”
“嗯。”
白萱瑤笑呵呵地朝著白落寒比了一個大拇指，隨即輕手輕腳地跑開了。
言若凝向他走近，淡然道：“我有話要問你。”
“問吧。”
言若凝看著他那雙手搗鼓著眼前這些花草，心裏莫名一陣抽疼。
“後山那些牡丹，是你種下的？”
他手指微微一抖，仍低頭顧自剪花，沒有看她，“不然呢？”
言若凝微微蹙眉，“因為什麽？靈清公主？還是你妹妹？”
白落寒輕聲一笑，倒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我娘只喜桃花。至於瑤兒，她素來不愛這些花草。”
言若凝追問：“那你為何要選牡丹？”
“為何？”白落寒偏頭看了她一眼，從邊上折下一朵小的紫荊花嗅了嗅，“就不能是因為我自己麽？”
言若凝看著他手裏的花，輕聲道：“你只喜歡紫荊花。”
白落寒微微笑著，不答話了。
“是因為我？”
白落寒看向她，微微詫異。
“我和你說過，牡丹雍容華貴，用來讚謂心愛——”
“你想起來了？”白落寒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了這句話，面上仿佛還漾出了一絲喜色。
言若凝卻是心底一沈，質問：“你告訴我，是不是？”
他面色一變，好像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不太對，忙又改口：“我是說，你聽誰說了什麽嗎？”
“你回答我的問題。”
白落寒勉強一笑，重新拿起了剪子，聲音輕地快要聽不清：“你以後會知道的。”
言若凝心裏徹底沈了下去。
她說出那句話，他脫口而出的不是她為什麽要這麽說，而是問她……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所以在很多年前，他其實是和自己認識的。
甚至可能，經歷過什麽。
可只有他記得，她卻不記得了。
言若凝苦笑一聲，因為那不是她啊。白落寒喜歡的，是當年的那個言若凝，是曾經的那個言若凝。
與現在的這個自己，可沒有半點關系……
那她算什麽？
不過來了一番運氣，占有了別人的軀體，白得了他這麽長時間的愛護。
白落寒喜歡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她。
罷了，原本也不是她。所以她從來沒有資格承受他對自己的感情，更沒有資格……去期盼他不要喜歡盛清淺。
他喜不喜歡言若凝，是不是真的喜歡，有幾分喜歡，都與此刻的這個她，沒有關系。
言若凝輕輕拭了拭眼，指尖一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掉落了眼淚。
她轉過身去，聽見白落寒說：“你別多想，好好歇息。”
言若凝沒有說話。
她靜在原地，伸過了手，一片桃花落到了手心。她輕輕握住，心裏百感交集。
在這瞬間，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言若凝。
白落寒已經給了她回答。她很清楚，他喜歡的不是自己。他喜歡的那個言若凝，再也不會出現了。而她，卻也不是真正的言若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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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落寒緊接著又問：“我若真娶了她，你當如何？一刀斬了她？”
言若凝憤憤道：“要斬也是斬你。”
白落寒輕輕挑眉，面上掩飾不住的笑意，“以什麽身份？”
“能以什麽身份，那就什麽身份。”
“你真舍得我死？”
“舍不得。”
言若凝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問答機器，此刻他問什麽她都在乖乖回答。
片刻後，他又問：“答應嫁給我了？”
言若凝磨了磨牙，心裏悶聲罵了他兩句。
罵完後，她應和他道：“嫁，嫁嫁嫁！你這麽樂意，我還怕什麽！賺的是我！”
白落寒實在經不住，笑的快要合不攏嘴，“嫁給我，你覺得賺了？”
“嗯。賺了。”她乖巧應道。
“好，我記住了。”
他附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帶著承諾的輕吻，溫聲道：“菀菀，內丹先放你這。等你什麽時候，看清楚自己的心了，我再拿出來，用別的法子給你解毒。”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落寒自動忽略了她這句，轉念道：“不過我要提醒你，至少是在這一個月內，你不能和我分開太久，而且每隔三日就要服用方才的藥。”
言若凝咬牙，惱道：“你故意的吧？”
白落寒站起身，笑道：“若能讓你離不開我，這樣也好。”
言若凝被他唇角的笑意晃了眼，想著自己今日在招搖山那些不正常的言行舉止，愈發的看不清自己的心。
她是不是……對白落寒，有了其他的心思。
言若凝閉上眼，偏過了頭，不想再說話。
白落寒也不忍再打攪她，給她蓋好了被子，輕言道：“睡一會兒吧。我晚些時候再來餵你喝藥。”
他走出屋子，關緊了門，似乎還吩咐了門外的侍女幾句話。
言若凝心裏煩躁，又睜開了眼。
“誰要你餵我喝藥？！”
她朝著門邊揚聲喝了一句。
瘋了，都瘋了。
她一定是得了瘋病，才變得這般不正常。
她就知道，一直這樣同白落寒接觸，是得出大事的。
言若凝闔上眼，竭力讓自己腦子放空，不要胡思亂想。心裏沈重的很，得安定睡一覺才行。
然而她只聽見腦中的時鐘在轉，翻來覆去的，又覺眼睛困，又靜不下心來。加之身上還有點疼痛感，無法入睡。
“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她開始數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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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一只羊、二零二二只羊。”
言若凝翻了翻身，心裏一陣懊火，坐了起來。
她掀開床被，正想去倒杯水，門忽的一開，白落寒走了進來。只是此次他身後還跟著個白萱瑤。
“怎麽還沒睡著？”他略感驚訝。
言若凝沒說話，倒是白萱瑤湊了過來，抓著她的手就連連發問：“嫂子，你好些了嗎？還疼不疼？眼睛呢，眼睛看得到嗎？”
“我無事。”言若凝沖她微微笑了笑，隨即看向白落寒，“那個……幫我倒杯水唄，口渴。”
白落寒照做，給她端來了水。
言若凝捧著杯子一口喝下，數了這麽久的羊，那可真是太口渴了。
等她喝完，白落寒手伸到枕下，拿出了一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先前小雪給言若凝的那枚銀杏葉。
言若凝望著那銀杏葉，心裏瞬時慌了起來。
“我有話要問你。”
白落寒拿著銀杏葉，轉著打量了一遍，“你和夢無影去凡界，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人？”
言若凝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啞然。
“別騙我。”他又說。
言若凝轉了轉眼珠，陡然想到了那位說和言賀有仇的公子。
“……說起來，是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說來聽聽。”
她如實道：“我遇見一位仙君，長得很好看。他說他和言賀有仇。就是在幽都的時候，我說的那個。”
“長得很好看？”白落寒似乎只註意到了這一句。
“好看。”她說完，立馬又補了一句，“只是不及你好看。”
白落寒微微點了點頭，並未要對此刨根問底，試探性地又問：“你就沒有碰到什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那他說的定然是小雪了。可白落寒怎會對這銀杏葉和小雪的事，這般在意。
言若凝想不太通：“你為何要這樣問？”
她這話一出，便是已經承認自己遇見了。
白落寒微微蹙眉，“她和你說什麽了，怎麽還送你這個？”
言若凝反問他：“你是認得她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
“這東西確實是那小姑娘給我的。”
小雪，這是他猜出來的，我真沒有想說的意思！
而且……聽白落寒這話意思，分明是認識小雪的。上回小雪與她談話間，也主動提到過白落寒。他既認得那銀杏葉，必然是知曉此物的主人是誰。
言若凝心裏暗自道：小雪，我發誓，那天晚上的事，我絕對只字不提，打死也不說。
“我聽她說話，分明不像是什麽小仙神，我問起她的年紀年齡，她很是不樂意說。”
她話音一落，白落寒忙問：“你說她老了？”
言若凝搖頭，“哪能啊，我只是喊了一聲前輩，她就立馬變臉了。”
白落寒猜測道：“她是不是和你說，她姓雪？”
“她讓我喊她小雪……”
“噗！”——她尾音未落，旁邊的白萱瑤一口水噴了出來。
“？”
“咳咳咳！”
白萱瑤慌亂地擦了擦衣上的水漬，一邊往外跑一邊喊道：“我什麽都沒聽見！”
這落跑的模樣，跟撞見鬼一樣的。
可那小雪姑娘，看著不像什麽惡鬼啊。一身白衣純凈無害，還生了一張真.天仙的臉。
言若凝疑惑的問白落寒：“你真認識啊？”
白落寒似乎是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將那枚銀杏葉塞回她手中，叮囑道：“這可是寶貝，好好收著。”
“白落寒！”他起身正要走，言若凝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問我的話我都說了，你得告訴我，那位小雪姑娘，到底是何身份吧？”
白落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下次見著她，你自己問。”
“哦。”言若凝松開手，看出他的確不願意說，沒有再追問。
“別多想，她不是什麽壞人。”白落寒看出她面上露著些許不安，添說了一句。
言若凝點點頭，“嗯，我知道。”
“還有——”
他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我與盛清淺，在這之前不過兩面之緣，並無其他瓜葛。”
呃……他說這個做什麽。
因為她今日連番的不正常？
“那個……”言若凝覺得尷尬，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話。
白落寒瞧著她這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菀菀，我不會喜歡她，更不會有娶她的意願。”
言若凝：“……”
“我說過，我心裏只有你，斷不會多看其他女子一眼的。”
言若凝低下頭，臉熱得不敢再看他。
白落寒靜站了片刻，見她一直不說話，便也不再多言。
等到他走出去，言若凝才再次躺下來。
乖，閉眼，睡覺。
此刻竟不知是怎的，仿佛心裏落下了一塊沈重的石頭，她數羊數到五十二只的時候，就自然入睡了。
這一覺睡的很安穩，言若凝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黑了。眼睛還是有些疼，似乎她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心口一陣一陣的刺痛。她坐起來，才瞧見白萱瑤站在窗前，手裏折著一株雪梅。
“萱瑤？”言若凝輕輕喊了一聲。
白萱瑤聽得叫喚，連忙放下手裏的花，朝她這邊走過來，笑嘻嘻地問：“嫂子，你睡得可好？”
“挺好的。”
言若凝揉了揉眉心，覺得這屋中很悶。
“嫂子嫂子，我帶你出去走走吧，不然等會兒該不舒服了。”白萱瑤拉住了她的手。
言若凝微微詫異，“是你哥讓你在這兒等我醒來的？”
“對啊。”白萱瑤如實道，“他說你醒來必然會覺頭悶不適，需得出去散散風。”
這白落寒……委實心細。他對她，比她自己都要上心。
“嫂子，你知道嗎？我哥對你可好了。”
“我真沒見他其他人這般在意過。”
“你稍微出點事兒，他就擔心得不得了。”
“他怕你頭疼，親自去天山給你拿藥呢。”
白萱瑤一直說個不停。
言若凝倒是發現了，這丫頭與夢無影一樣嘴碎。
“嫂子，你理理我嘛。”白萱瑤晃了晃她的手臂。
言若凝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他對我好。”
她又問：“那你還難受嗎？”
言若凝搖頭，“我好歹也是個活了一千多年的神仙，哪兒就這麽受不住疼痛了。”
這句話，她儼然是在昧著自己的心說的。她最怕疼了，如果可以，她寧願用自己活不久來換取以後都不再受疼。
白萱瑤一路邊說話邊摘花，還數著邊上的果樹有沒有新生果子，當真跟個小孩子似的。
言若凝本心境緩和不少，原本有些昏沈的腦子也很清晰了，直至他們走到了後山的一條小徑。沿著周邊的花草，濃烈的花香撲到了鼻間。
經過前方的幾棵桃樹，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牡丹花，這一整片山頭都是，開得極其繁盛。她在招搖山的時候，見到那些牡丹，心裏過多或少的詫異的，不知誰會這麽喜歡種花，弄了那麽多。
可眼下這白茫茫的一片，只令她百倍驚詫不止。
她尋不到一個理由、一個白落寒種這些白色牡丹花的理由。
言若凝看得有些呆，白萱瑤忽的拍了一下手，“哎呀，差點忘了，這裏是不能來的！”
言若凝怔怔地看著她。
白萱瑤朝她眨眨眼，本是想解釋一下的，不知想到了什麽，轉念又說，“罷了罷了，我哥那樣喜歡你，我帶你來這裏，他一定不會說什麽的。”
言若凝隨手折下一朵花，捏了捏花瓣。
“這些牡丹花啊，都是我哥親手栽植的。還灌輸了很多他的靈力，可保常年不雕零。”白萱瑤也折了一朵，笑呵呵道，“我真是沒見過他這樣的，殺人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對待這些花，倒是上心的很，唯恐它們會雕謝。”
“而且，他有時候喝多了酒，還來這裏，同這些花說話。”
“一個人自問自答的。”
白萱瑤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犯什麽瘋病。”
那他……必然是很孤獨吧。身側沒有知心人，也沒有能緩解憂愁的法子。心裏煩悶，便來這裏傾訴。
言若凝心口一滯，她忽然間憶起了自己做過的噩夢。
她夢見白落寒死的時候，好像……
言若凝定睛，環顧了一下這四周。那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的。
——“牡丹天姿絕色，雍容華貴，用來讚謂心愛的女子，豈不更好？”
她腦中不自覺地浮出了這句話。
牡丹……
她朝前伸了伸手，覺得眼前很是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那些噩夢，清清楚楚的浮現在腦中，揮之不去。
言若凝閉了閉眼，再次望向前方的時候，卻看見那些牡丹全都變作了紅色。
一如那個噩夢中，白落寒死後，他的心血染紅了這整片花。
言若凝捂緊心口，猛然間跪倒在地，噴出了一口血。
“嫂子！”白萱瑤慌忙地扶住她，被嚇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嫂子，你……你怎麽樣啊？別出事啊。”
言若凝又咳了一口血，一下驚覺，白落寒……他們從前經歷過什麽，他們很早之前……發生過什麽麽？
“嫂子……你……你可別嚇我啊！”
白萱瑤胡亂地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血，很是驚慌。
言若凝稍稍推開她的手，啞聲道：“無事，我們回去吧。”
“哦，好。”白萱瑤扶住她站起，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她會磕著碰著。
路上她清理了血漬，離開後山，才再次對白萱瑤開口：“你哥回來了嗎？我想見見他，有話要問他。”
“回來了啊，這會兒大概在餵魚呢。”
“餵魚？”
言若凝實在笑不出來，這人、還真愜意雅致。
她想到白萱瑤的那些話，怎麽都不能聯想到，那個喝醉酒後躺在牡丹花叢裏和身邊的花花草草傾訴心聲的魔族尊主。
白萱瑤帶著她去了池塘，白落寒果真在那。只不過他此刻不是在餵魚，而是在池塘邊上的小花園裏——修剪花枝。
“哥！”白萱瑤高聲喊了喊他。
白落寒朝她們看了一眼，只是對言若凝微微笑了笑，並未說話。
“那嫂子……我先走了啊。”
“嗯。”
白萱瑤笑呵呵地朝著白落寒比了一個大拇指，隨即輕手輕腳地跑開了。
言若凝向他走近，淡然道：“我有話要問你。”
“問吧。”
言若凝看著他那雙手搗鼓著眼前這些花草，心裏莫名一陣抽疼。
“後山那些牡丹，是你種下的？”
他手指微微一抖，仍低頭顧自剪花，沒有看她，“不然呢？”
言若凝微微蹙眉，“因為什麽？靈清公主？還是你妹妹？”
白落寒輕聲一笑，倒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我娘只喜桃花。至於瑤兒，她素來不愛這些花草。”
言若凝追問：“那你為何要選牡丹？”
“為何？”白落寒偏頭看了她一眼，從邊上折下一朵小的紫荊花嗅了嗅，“就不能是因為我自己麽？”
言若凝看著他手裏的花，輕聲道：“你只喜歡紫荊花。”
白落寒微微笑著，不答話了。
“是因為我？”
白落寒看向她，微微詫異。
“我和你說過，牡丹雍容華貴，用來讚謂心愛——”
“你想起來了？”白落寒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了這句話，面上仿佛還漾出了一絲喜色。
言若凝卻是心底一沈，質問：“你告訴我，是不是？”
他面色一變，好像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不太對，忙又改口：“我是說，你聽誰說了什麽嗎？”
“你回答我的問題。”
白落寒勉強一笑，重新拿起了剪子，聲音輕地快要聽不清：“你以後會知道的。”
言若凝心裏徹底沈了下去。
她說出那句話，他脫口而出的不是她為什麽要這麽說，而是問她……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所以在很多年前，他其實是和自己認識的。
甚至可能，經歷過什麽。
可只有他記得，她卻不記得了。
言若凝苦笑一聲，因為那不是她啊。白落寒喜歡的，是當年的那個言若凝，是曾經的那個言若凝。
與現在的這個自己，可沒有半點關系……
那她算什麽？
不過來了一番運氣，占有了別人的軀體，白得了他這麽長時間的愛護。
白落寒喜歡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她。
罷了，原本也不是她。所以她從來沒有資格承受他對自己的感情，更沒有資格……去期盼他不要喜歡盛清淺。
他喜不喜歡言若凝，是不是真的喜歡，有幾分喜歡，都與此刻的這個她，沒有關系。
言若凝輕輕拭了拭眼，指尖一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掉落了眼淚。
她轉過身去，聽見白落寒說：“你別多想，好好歇息。”
言若凝沒有說話。
她靜在原地，伸過了手，一片桃花落到了手心。她輕輕握住，心裏百感交集。
在這瞬間，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言若凝。
白落寒已經給了她回答。她很清楚，他喜歡的不是自己。他喜歡的那個言若凝，再也不會出現了。而她，卻也不是真正的言若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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